南太湖观察丨南浔县域医共体，如何实现“群众少生病，医生得激励”？

潮新闻 记者(jìzhě) 徐坊 林晓晖 共享联盟·南浔 项天琪 “血压稳(wěn)了，心也安了，小冯(xiǎoféng)医生真是太好了！”近日，南浔区菱湖镇西栅社区的束阿姨逢人就(jiù)夸。最近一年时间来(lái)，她的高血压总是上上下下，看了很多地方，最后竟被社区卫生服务站的冯米雅医生两次就调稳了。 冯米雅原(yǎyuán)是菱湖(línghú)人民医院内科的一名医生，却主动从县区级人民医院来到社区卫生服务站(fúwùzhàn)，这一变化源自南浔区第二医疗集团的一场破冰改革。 作为我省首批县域医共体医疗卫生人才“县乡村一体化”管理改革试点之一，这个覆盖1家(jiā)区级医院、4家镇(jiāzhèn)卫生院和50个村(gècūn)卫生室的医疗集团，正在用“一盘棋”思维(sīwéi)破解基层医疗“人才荒”：让区级专家变身社区医生，让健康管理替代治病开药，让群众少生病(shēngbìng)也能让医生多增收。 医生为何愿意“往下走”？薪酬改革藏着什么“金钥匙”？健康守护如何变成真金白银？带着这些问题，记者深入探访(tànfǎng)这场改革实践(shíjiàn)。 医生从(cóng)“往上走”到“向下沉” 医共体(yīgòngtǐ)的推行，试图破解基层(jīcéng)医疗的困境，让优质医疗资源真正下沉，让老百姓在家门口(jiāménkǒu)就能“看得(kàndé)上病、看得好病”。但在县域医共体的推进过程中，也出现了不少短板，比如基层医疗卫生机构招人难、留人难。 “去年以来，我们对全区142家社区卫生服务站做了改造提升，老百姓在基层就医的硬件环境越来越好，但城乡之间的医疗差距仍然存在。”南浔区卫健局相关负责人(fùzérén)介绍，基层缺少优秀(yōuxiù)医疗人才，是城乡医疗水平差距大的一个(yígè)主要原因(yuányīn)。 菱湖人民医院(yīyuàn) 受访者供图 面对高达8.7%的人才流失率，南浔区第二医疗集团试了个新招：“拆(chāi)(chāi)围墙”。具体怎么拆？ 第一步(dìyībù)，拆掉“小圈子”，归到“大家庭”。 此前，医共体的成员单位，虽说成了“一家人”，进了“一家门”，但(dàn)人事编制(biānzhì)都是“分灶吃饭(chīfàn)”。这也带来了人员跨机构流动难、晋升难等问题，越是基层岗位吸引力越不足。 为此，南浔区第二医疗集团(jítuán)破局实施“并灶生火”，将医共体范围内的乡镇卫生院、村(cūn)卫生室（社区卫生服务站）统一管理(guǎnlǐ)，以医疗集团层面设立了12个(gè)行政管理中心。这样一来，人、财、物、技术、管理、信息等核心要素实施高度统筹管理，资源(zīyuán)调配、人事安排，集团说了算。与此同时还建立了18个涵盖影像检验、公共卫生等领域的资源共享中心，将原本分散(fēnsǎn)的业务板块也整合为集团统一管理团队。 第二步，就是岗位(gǎngwèi)双向选。 岗位的数量是集团根据整个“大家庭”的需要确定的，行政、医师、护士、医技、公卫(gōngwèi)、工勤等岗位分类设置，每个岗位要做什么，有(yǒu)什么要求，都写得清清楚楚，向全体(quántǐ)员工公示。 接着就是全员参与竞争上岗了。双向选择(shuāngxiàngxuǎnzé)的好处就是，你有本事、想干哪个岗位(gǎngwèi)，都可以争取；而集团需要什么样的人才，也可以挑选。 这一“拆”，效果(xiàoguǒ)就出来了： 以前，医生在哪(nǎ)工作，身份、编制不同，差别可大了。现在，岗位就是单位身份，集团统一排班、同质质控(zhìkòng)、绩效联动，大家(dàjiā)凭本事吃饭，看能力发展。 以前被看做是“冷板凳”的一些基层岗位，反而因为(yīnwèi)更接地气、锻炼机会多、能学(néngxué)真本事，成了年轻人眼中的“香饽饽”。 西栅社区卫生服务站全科医生冯米雅在给社区老人(lǎorén)量血压。记者 徐坊(xúfāng) 摄 在慢性病管理、突发疾病处置等方面积累了丰富经验的菱湖人民医院内科医生冯米雅，选择(xuǎnzé)了离家仅10分钟车程的西栅社区卫生服务站；菱湖人民医院理疗科的骨干李玲英则(yīngzé)选择下沉到(dào)石淙镇卫生院，她想在这里打造中医理疗特色专科；而唐露仙从(cóng)(cóng)石淙镇卫生院成功竞聘到了菱湖人民医院内科，实现(shíxiàn)了从 “基层练兵”到“专科提升”的职业跨越…… 数据显示，截至目前，该医疗(yīliáo)集团667名员工中，已有193人实现跨层级流动(liúdòng)，占比达到28.94%。 收入从“治病挣钱”到“防病值钱(zhíqián)” 下午(xiàwǔ)3点的(de)菱湖镇竹墩村卫生室，来看病的居民仍络绎不绝。有人(yǒurén)在量血压，有人要配药，还有人等着测血糖。28岁的村医李珍婷麻利地给村民沈大伯绑好血压计的袖带，血压计随即发出规律的充气声。 李珍婷虽然忙得脚不沾地，但干劲十足。“说实话，以前在基层干，没什么获得感。我们社区医生(yīshēng)花半天时间给居民(jūmín)做健康宣教的收入，可能还不及大医院医生开一张(yīzhāng)检查单的收入高。但现在(xiànzài)不一样了，让乡亲们少生病、晚生病，才是我们医生真本事的体现，健康管理做好了，我们收入也(yě)提高了。” 2019年，随着全员岗位(gǎngwèi)管理的实施，李珍婷成功竞聘到了竹墩村卫生室(wèishēngshì)。在她来(lái)这里前，村医收入仅为牵头医院同行(tóngháng)的6成。但去年底，她惊喜地发现，自己的收入竟然超过了在菱湖人民医院妇产科工作的同职称医生。 “我们要的不是简单的薪酬追平，而是建立一套让医生愿意扎根(zhāgēn)基层、安心做居民健康(jiànkāng)守门人的长效机制。”南浔区第二医疗集团党委书记吴钜凌说，总院主刀医生和村卫生室医生，现在拿的是同样的基础工资(gōngzī)，这一变化，彻底打破(dǎpò)了医疗系统(yīliáoxìtǒng)的层级观念。但更关键的是，村医可以通过管理更多居民健康来赚取额外绩效。 改革后，李珍婷的收入构成发生了质变：岗位固定薪酬(xīnchóu)占比近60%，奖励绩效(jìxiào)薪酬占比30%左右，专项激励薪酬约占10%。 “慢性病控制得好(hǎo)、疫苗接种率高、健康指导见效，都能变成工资单上的数字。”李珍婷说，别看绩效奖励(jiǎnglì)只占工资的30%左右，但让他们的心里特别踏实，因为原本被认为是“义务劳动(yìwùláodòng)”的健康管理工作，现在都有了被认可的价值(jiàzhí)，让医生愿意花时间做好每个环节。 更让她欣喜的是，如今，就连及时发现重症、转诊病人也能产生价值(jiàzhí)。上个月，她就因为快速识别、规范处理、高效转诊了(le)一位胸痛患者(huànzhě)，拿到“协同诊疗奖励”，计入其“工作当量”和优绩部分。 除了基础积分，集团还设置了多种“加分项”，比如(bǐrú)，优秀员工与集团协商提升学科及特长系数；对新技术、新项目实施(shíshī)单独精准激励(jīlì)；对符合集团价值观的“正向”事迹实施即时激励；对特殊人才和特殊贡献员工另辟学科创新专项激励等(děng)渠道…… “现在大家抢着参加培训，连一些老村医都(yīdōu)学起(xuéqǐ)了智能手机健康管理。”李珍婷说，这种变化，让基层医疗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活力。 居民从“被动治疗(zhìliáo)”到“主动管理” 优质医疗资源“下得去、干得好”，其直接成果是，更多常见病、慢性病在家门口就能得到有效治疗，部分适宜技术检查在基层(jīcéng)即可(jíkě)完成，群众不必再为“小病”长途奔波(bēnbō)。 南浔区千金镇朝阳村(cūn)卫生室。受访者供图 一组数据揭示了更深层(shēncéng)的变革：南浔第二医疗集团连续三年医保基金结余超千万元。“过去(guòqù)医保钱像流水一样花在治病上，现在我们要让它成为健康(jiànkāng)(jiànkāng)的‘种子基金’。”吴钜凌介绍，结余资金的20%用于激励基层医生，80%通过“健康积分兑付制”反哺居民健康管理，形成了“少生病-省医保-多(duō)投入-更健康”的良性循环。 “以前我挨家挨户劝人量(quànrénliàng)血压，现在大家主动来‘刷积分’。”村医李珍婷指着(zhǐzhe)卫生室里的兑换榜说，“上个月王阿姨用积分换了免费推拿，现在天天准时(zhǔnshí)来测血糖。” 积分怎么赚？居民(jūmín)通过(tōngguò)完成一系列促进健康的行为，如按时参加免费的健康体检和重点疾病筛查、定期监测并上传(shàngchuán)血压、血糖等健康指标等，即可累积积分。累积的健康积分，可以在辖区内(nèi)基层医疗卫生机构直接抵扣部分(bùfèn)诊疗费用，居民主动维护健康的行为，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健康货币”。数据显示，2024年，全区健康积分兑换达(dá)8万余人次，慢性病管理依从率飙升至98.97%。 老百姓自我健康管理的意识更强了(le)，南浔区(nánxúnqū)又进一步将健康管理的关口前移。 在菱湖人民医院的(de)健康指挥调度监管中心，大屏实时跳动着全区50家村卫生室的健康数据。当村民在家里摁下呼叫键，系统就会(huì)自动(zìdòng)分诊——高血压、头晕等症状由村医跟进，插胃管、插尿管等专科需求则触发“15分钟专家响应”，由集团专科团队下沉服务；疑难病例(bìnglì)可即时发起总院专家会诊 。 这种“线上派单(dān)+线下履约”的模式(móshì)，不仅(bùjǐn)提高了诊疗的准确性，让60岁以上老年居民真正享受到“小病不出村、大病有通道”的全周期服务。 “这就像(xiàng)给我们村医配了‘千里眼’和‘顺风耳’。”就在上个月，一位(yīwèi)村民早上血压异常，系统立即推送提醒到西栅社区卫生服务站站长冯米雅手机上。她10分钟内就上门随访，成功避免了中风(zhòngfēng)风险。 改革不是(shì)(búshì)冰冷的数字游戏。当村民从“怕看病”到“管健康”，当医生从“想离开(líkāi)”到“抢着来”，当医保从“不够花”到“有(yǒu)结余”，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组组漂亮的数据，更是一场医疗服务理念的深刻变革——从以治病为中心转向以健康为中心。 数据会说话：如今的南浔区第二(dìèr)医疗(yīliáo)集团，签约慢病基层就诊率升至(shēngzhì)80.54%，老百姓的年人均医疗支出下降12%；基层医生收入较改革前(qián)增长35%，曾经留不住的医学院毕业生(bìyèshēng)，现在“争”着报名驻村服务，人才流失率从改革前的8.7%将至1.2%，创下历史新低。村医平均年龄(píngjūnniánlíng)从50.83岁降至36.47岁，本科以上学历占比从3.71%飙升至31.4%……